网络小说:哑巴开口

  楔子:老井边的哭声

  七月正午的日头毒得能晒裂石磨,傻根却蹲在老槐树下啃着生红薯。蝉鸣声里忽然传来“扑通”一声,像是麻袋坠进井里的闷响。他扔下啃了一半的红薯冲过去时,只看见水面晃荡着碎成三瓣儿的月亮,还有件蓝布衫在漩涡里打着转儿。

  “救人啊!”傻根扯着嗓子往村里跑,裤腿沾满了鬼针草。等他带着王屠户赶回来时,井沿上整整齐齐摆着双纳了千层底的黑布鞋,井水倒映着刘寡妇那张泡胀了似的脸。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,谁都没注意傻根怀里揣着个湿漉漉的油纸包,里头裹着半块龙凤呈祥的银锁片。

  那天夜里,祠堂的铜锣敲了九响。老族长颤巍巍地举起桃木剑,说这是槐树村百年不遇的凶兆。傻根蜷在柴房角落里,听着屋檐滴水的声音,总觉得刘寡妇那双直勾勾的眼睛还在井边盯着他。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照在他手心里发烫的银锁上,锁芯里似乎藏着几根泛黄的头发丝儿。

  第一章:傻子的春天

  开春时,城里来了个拍电影的剧组。穿红裙子的女明星站在麦场上,裙摆让山风吹得像盛开的野蔷薇。傻根扛着锄头看得入神,一不留神把自家田埂刨出个大坑。导演当场拍板让他演个“淳朴的乡村少年”,每天管饭还给十块钱工钱。

  “俺叫翠芬。”女明星捏着嗓子教他念台词,指尖上的戒指硌得他手背发红。傻根数着第十次NG时,突然指着她耳垂喊:“你耳朵眼里有朵小黄花!”全场哄笑中,没人发现摄像机录下了这段即兴表演——后来成了整部电影最动人的镜头。

  杀青宴那晚,傻根抱着印有自己剧照的搪瓷缸子睡了一夜。第二天醒来,整个村子都在传他和女明星的闲话。李二婶叉着腰堵在他家门口骂: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,真当能当凤凰?”傻根挠着头嘿嘿笑,转身把剧组送的雪花膏悄悄塞进了刘寡妇的门栓缝里。

  第二章:暴雨将至

  梅雨季来得又急又猛。傻根举着破伞给瓜棚补漏时,听见后山传来轰隆隆的怪响。泥石流像条黄龙似的窜下来,眨眼间就吞没了半片玉米地。他连滚爬带跑到村委会报信,却被会计当成捣乱的醉汉推出门外。

  “要死人啦!”傻根急得跺脚,抄起墙角的铜锣拼命敲。村民们骂骂咧咧出来看时,只见他浑身泥浆跪在地上,手指的方向正是刘寡妇家摇摇欲坠的土坯房。人群突然安静下来,因为大家都知道,那屋里还躺着个得了痨病的娃。

  救灾帐篷搭起来的第七天,县电视台的话筒对准了傻根。记者问他当时怕不怕,他盯着镜头后面闪烁的红灯,认真地说:“俺娘说过,看见蚂蚁搬家就得躲雨,何况那么大的石头往下滚呢。”当晚新闻播出后,镇长亲自送来五千块奖金,可这笔钱转眼就被村主任的儿子拿去买了辆新摩托。

  第三章:哑巴开口

  秋收前夜,傻根在河滩捡到个裹着襁褓的女婴。孩子哭起来像小猫叫,襁褓里塞着张皱巴巴的纸条:“戊戌年九月廿三寅时”。老中医摸着脉象直摇头:“先天不足,怕是活不过满月。”

  “我来养!”傻根把家里最后一床新棉絮拆了给孩子做尿布。刘寡妇隔着篱笆墙冷笑:“自身都难保还想当爹?”他不反驳,只是每天多割两担猪草换奶粉钱。某天清晨,婴儿突然抓住他的食指,黑葡萄似的眼睛清清楚楚映出他的模样。

  冬至那天,派出所民警找上门。原来女婴是被拐卖的,亲生父母就在邻省。傻根死死搂着孩子不撒手,直到看见对方出示的出生证明照片——那个躺在医院保温箱里的新生儿,右耳垂也有颗朱砂痣。

  第四章:槐花开白头

  又是一年清明雨纷纷。傻根坐在修葺一新的祠堂门槛上,听律师宣读遗产继承书。刘寡妇留下的老宅子竟写着他的名字,房产证夹层里掉出张照片: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骑在一个年轻男人脖子上,背后是开满紫槐花的老院子。

  “叔,我能叫你爹吗?”考上师范的小芳捧着录取通知书跪下来。傻根慌忙把她拉起来,瞥见她手腕内侧淡青色的胎记,恍惚想起二十年前井边打捞起的那具尸体。窗外飘进阵阵槐花香,混着香烛的气息,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。

  暮色渐浓时,有人敲响祠堂大门。背着登山包的年轻人递来本泛黄的工作证,上面盖着早已撤销的地质勘探队公章。“听说这儿有棵千年古槐?”年轻人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想给它做个全面体检。”傻根望着对方制服上的徽章,突然觉得胸口那块压了半辈子的石头轻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