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戏班子 ♣ 刘文方

  小时候,几乎村村都有戏班子,一个班二十多人到四五十人不等。村上的演员,农忙时务农、农闲时唱戏,没演出费用,偶尔收到馈赠的钱物,或留作戏班子用或一五一十平均分配,主要求个乐呵。买不起戏妆,各家各户兑钱,请邻村纸纺沟的老艺人李德信画。

  据村里老年人讲,山村的大戏班子从1940年到上世纪80年代初期,有半个多世纪的历史。开始唱的是曲剧,唱了十五六年,后来改唱越调二十多年。

  那时候没有剧本,加上许多人不识字,所以排戏时都是由教戏师傅一句句口授,所有的舞台动作手把手教练。一开始,请外地师傅,后来因为请人麻烦,也付不起费用,排戏时由村上的几个“老戏精”负责。

  通常唱大戏前,先排练十多天。采用大戏的主要故事情节加上一些歌诀来安排整场大戏的演出。每出戏都要套用诸如“家言歌”,这个套词相当于戏中人物的自我介绍:“说起家来家不远,家住城南(城北、城东、城西、城北)某家湾,老爹爹姓某名某某,老母亲吃斋心悠然,有我生七岁把书念……”又如“过街歌”:此歌诀是大戏中人物路上的见闻,“走大街,过油房,打一锤,哼一声(传统的打油方法)。铁匠铺,叮叮咣,锤声响……”还有“游景歌”:这是戏中人物描景抒情或者感受,“天上云朵笑开颜,我欢天喜地把景观,看桃花朵朵开枝头,红晕猛然爬心田……”所有的大戏几乎都可以套上这些歌诀,本来一个半小时可以唱完的大戏,加上这些后可以唱到两三个小时。演员们可以临场发挥,随意编几句,再想一想下面的大戏情节和主要唱词。

  农忙季节,田间地头,休息时,也有不少“老戏精”比比画画,来上一段,还有锄地的庄稼汉,锄了“两吃儿”(两个来回),就头枕着锄僵(锄头把)优哉游哉地大声唱几调子。

  收罢秋,种上麦,农闲时唱大戏,敲锣打鼓热闹非凡。男女老少搬着凳子汇集到村中间坐北朝南的土台子前。乡亲们有说有笑,小孩们则是焦急地跑到后台看演员画花花绿绿的脸谱,看他们在后台吹胡子瞪眼睛,踱着步子演练。孩子们你推我搡,指手画脚地大声叫嚷着。

  那戏迟迟还未开演,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,孩子们围着戏台转着圈。突然,一阵“咚咚咚,锵锵锵”声响起。戏马上开始了,伴奏先磨合一下,乡亲们起了个很可爱的名字叫“打闹台”。这不仅是伴奏的磨合,那些没来到戏场的乡亲听到后也急急忙忙赶来了。《穆桂英挂帅》《铡美案》《刘墉下南京》《罗通扫北》等当时广为传唱,深受人们喜爱。

  不管是曲剧还是越调,乡亲们看大戏时,都会随着戏中人物的悲喜或流下眼泪或笑得前仰后合。遇到忠臣被奸臣陷害,戏台子下面不时有人提着演员的本名叫骂:“这个死×啊,心那么奸啊,你看看某某多可怜人啊。”小孩子们不懂戏,图个热闹,看着大人抹着眼泪,觉得十分好笑。只觉得“黑老包”出场瓮声瓮气;“白脸”的是奸臣,走路架势都带了出来;“丑角”是三花脸;当官的出场吹大笛;武将出场用鼓板、手镲、大锣小锣;“花旦”出场敲小锣,打梆子。记得最清的是“穆桂英”,尤其是那段“几年没从边疆过,砖头瓦块都成了精”的精彩戏词。后来,村里戏班子主角唱“穆桂英”的成了我的干娘,至今提起当年的戏班子,她脸上还会带着幸福微笑呢!最讨厌“老旦”出场,咿咿呀呀唱个没完没了,正所谓老生常谈。

  那时候,最不喜欢看夜戏。因为灯光照明都是问题,一开始用几个老马灯,看不清楚。后来用了汽灯,虽然明亮,但不到两个小时,汽灯都发红了,灯泡也容易烧毁。有一次,居然找来了一个带有灯泡的自行车,原地停在那,找人用力踩着脚踏板转动起来发电,让人忍俊不禁。

  随着时间的推移,当年的大戏台也早已消失在了尘埃中。看大戏很有意思,让人揣度。其实,生活何尝不是一场戏呢?有忠有奸,有善有恶,每个人都是演员,每个人也都是观众,忠奸善恶自有后人评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