网络小说:槐香深处锁光阴
第一章·旧宅铜铃响
八岁的林穗被父母送到了乡下,住进了大奶奶那座带着古老气息的宅子。这宅子的墙皮斑驳脱落,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石,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。门楣上挂着一只生锈的铜铃,每当风吹过,便会发出清脆却又略显凄凉的声响。
大奶奶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袖口绣着半朵褪色的紫槐花。她的头发已经花白,梳成一个整齐的发髻,盘在脑后。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,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,但眼神却依旧明亮而温和。
夏日的夜晚,闷热难耐。大奶奶会搬来两把竹椅,一把自己坐,一把让林穗坐。她手里拿着一把蒲扇,轻轻地摇着,驱赶着蚊虫。月光洒在地上,像一层银霜。大奶奶开始教林穗认北斗七星,她用蒲扇指着夜空,说道:“孩子,你看那七颗星,连起来就像一把勺子。咱们人呐,就像这星星,得守着自己的本分,就像榫卯一样,严丝合缝,不能出半点差错。”
林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,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七颗明亮的星星。这时,一阵微风吹过,带来了一股淡淡的槐花香。大奶奶深吸一口气,说道:“这槐花香,能解百毒呢。以后要是遇到什么烦心事,闻闻这槐花香,心里就会舒坦些。”
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,打破了宅子的宁静。雨水从屋顶的缝隙中漏了下来,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。大奶奶急忙拿出一块青石板,压住了渗水的墙根。就在这时,墙皮突然剥落,露出了里面的一张泛黄的婚书。婚书上男方的名字被墨汁涂黑,只隐隐约约能看到“庚辰年”三个字。
大奶奶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,她伸手轻轻抚摸着那张婚书,仿佛在触摸着一段遥远的记忆。她的手微微颤抖着,嘴唇也抿得紧紧的。过了一会儿,她缓缓地将婚书重新放回墙里,用泥土和石块把它掩埋好,好像生怕别人看到似的。
灶台前,火光映红了大奶奶的脸。她正在烧火做饭,听到林穗的脚步声,便头也不抬地说道:“灶王爷的胡子沾了米糠,就爱说胡话。你呀,别听那些没影的事儿。”可就在转身的时候,她不小心打翻了油灯,滚烫的灯油溅到了她的手背上,立刻鼓起了一个水泡。
林穗心疼地看着大奶奶的手,说道:“大奶奶,您疼不疼啊?”大奶奶笑了笑,说道:“不疼,这点小伤算啥。”可林穗分明看到,大奶奶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泪光。
第二章·纺车转月光
从那以后,林穗发现大奶奶有一个秘密。每天凌晨三点,当整个村子还在沉睡的时候,大奶奶就会悄悄起床,走到厢房去纺线。那架老旧的纺车在月光下吱呀吱呀地转着,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故事。
林穗好奇地跟在大奶奶身后,想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。当她走进厢房时,看到大奶奶正坐在纺车前,专注地纺着线。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身上,给她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。林穗注意到,大奶奶总会往纺锤上缠一根红棉线,动作十分轻柔,就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贝。
有一天,林穗忍不住问大奶奶:“为什么要往纺锤上缠红棉线呢?”大奶奶停下手中的活,看着林穗,眼中满是温柔,说道:“这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编长命缕用的。当年,我也有过自己的孩子,可惜……”说到这里,大奶奶的声音有些哽咽,她转过头去,望向窗外的月亮。
林穗知道,大奶奶一定是想起了自己夭折的双胞胎妹妹。从那以后,林穗再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。
村口的老槐树下,坐着一位疯癫的九婆婆。她总是自言自语,有时候还会对着空气说话。有一天,九婆婆突然清醒过来,她抓住林穗的手,说道:“你大奶奶嫁衣上的金线,是用三斗麦麸换的。那喜轿刚进村,日本兵的马蹄铁就踏碎了供桌。唉,造孽啊!”
林穗听了,心中充满了疑惑。回到家后,她翻出了针线筐里的顶针。那枚顶针因为长期磨损,已经薄得像蝉翼。林穗想象着大奶奶当年戴着这枚顶针做针线活的样子,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意。
初雪降临的那一天,全家人都围坐在初雪降临的那一天,全家人都围坐在炭火盆旁取暖。大奶奶从怀里掏出一个蓝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一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。她将手帕递给林穗,指尖划过帕子上焦黄的弹孔痕迹,轻声说:“当年你爷爷用这帕子裹着子弹,从前线寄回家报平安。”炭火噼啪爆响,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,“过日子就像纳鞋底,针脚再密,也防不住天降的碎石。”
林穗抚摸着手帕上凸起的丝线,忽然注意到帕角绣着极小的“庚”字。正要询问,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。邮差顶着风雪送来牛皮纸信封,大奶奶接过信时,左手无名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——那本该戴婚戒的位置,只有一圈淡青色的勒痕。
第三章·井水照魂灵
老宅后院的石井沿被磨出了月牙形凹槽。大奶奶总在寅时打水,木桶提上来时,水面漂着几片槐花瓣。“晨露水要存够七天才养人。”她边说边把瓷碗埋进枣树下,却没看见林穗躲在影壁后,目睹她往碗里放了把晒干的紫红色花瓣。
镇上来收古董的商人打破了平静。他盯着房梁上悬挂的蚕匾,瞳孔骤然收缩:“这是民国气象站专用的桑蚕种,每只茧能抽八百米丝线......”话音未落,大奶奶抄起笤帚砸过去,碎瓷声惊飞了檐下的燕子。当夜,林穗发现蚕匾夹层藏着泛黄的电报稿,电文日期正是1945年8月。
中元节祭祖时,供桌突然倾倒。破碎的青花瓷碗里滚出两颗生锈的驳壳枪子弹,九婆婆拍着手笑:“造孽哟,当年藏在喜被里的枪管,烫穿了三床棉絮!”大奶奶的脸色比香灰还白,她死死攥住供桌边缘,直到指甲渗出血珠。月光穿过祠堂漏窗,将“贞烈流芳”的匾额投在她佝偻的背上,像道永远跨不过的深渊。
第四章·药香绕梁间
大奶奶开始熬制古怪的药汤,陶罐里翻腾着蜈蚣与蝉蜕。“风湿痛犯了就该以毒攻毒。”她边说边搅拌着墨汁般的药汁,却避开林穗好奇的目光。直到某日清晨,林穗撞见她在西厢房烧纸钱,灰烬中露出半张婴儿襁褓的残片。
省城医生的到来揭开谜底。听诊器按在大奶奶胸口时,老人突然抓住医生的袖口:“同志,您见过穿灰布军装的队伍吗?他们帽徽上的红星,和我陪嫁箱底那颗一样亮。”心电图仪发出刺耳鸣叫,窗外的老槐树簌簌落下今年第一片黄叶。
弥留之际的大奶奶变得异常清醒。她指挥子孙从地窖搬出十个樟木箱,每只箱子都贴着褪色的封条。“这是给重孙辈的满月礼。”她颤抖着解开最上面那只箱子,二十顶虎头帽在夕阳下泛着柔光,“要选槐花开的季节缝制,这样的帽子才能镇住邪气。”
第五章·光阴刻度尺
葬礼当天,九婆婆塞给林穗个油纸包。里面是枚生锈的怀表,表盖内侧嵌着双人影:新娘凤冠上的东珠与新郎胸前的勋章交相辉映。“你大奶奶守了六十年活寡,其实那天拜完堂,新郎就被秘密拉走编入敢死队。”九婆婆浑浊的眼珠突然清明,“她每月初一往村口老槐树根倒酒,说是给‘迷路的人’壮胆。”
拆迁队推倒老宅那天,林穗在废墟里找到半截铜铃铛。晃动时,铃舌竟掉出张卷成细条的纸笺,上面是工整的小楷:“庚辰年霜降,与君约:待山河无恙,共饮槐花酿。若此愿难偿,则卿之忠魂化北斗,妾之枯骨作南箕,永世护我中华。”